千年前的仙修一向瞧不起魔修,认为魔修狠毒残忍、毫无人性,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魔修们自己也这么觉得。不光是仙修瞧不上魔修,其实魔修之间也互相瞧不上,彼此照面一看,大家都是烂人,嘴上说着“魔门修士同气连枝”,心里都在翻白眼。魔门修士主打的就是一个“谁也看不上”,对仙修瞧不起,对魔修也看不上。曲砚浓也是个魔修,而且是个能让同辈魔修公推第一人的魔修,她第一次见卫朝荣就注意到后者,只可能是因为见色起意。——这话也只有魔修敢直说,但凡换做是推崇清心寡欲的仙门修士,早就面红耳赤地怒斥“放浪形骸、不知羞耻”了。魔门向来纵情声色、追逐欲望,不惮狂言,仙门则拘谨得多,在曲砚浓还是魔修的那个时代,仙修道侣甚至不会在人前牵手。曲砚浓说卫朝荣怪,就怪在这里。卫朝荣根本不像个从小在仙域长大的修士,他并不聒噪多话,甚至比常人沉定,但风言俏语张口就来,曲砚浓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甚至觉得他有些太轻浮。也正因如此,在卫朝荣身份暴露、在枭岳魔君追杀下逃亡向仙域之前,曲砚浓从没怀疑过卫朝荣是不是个魔修。可后来他们走得近了,在欲望之外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愫,卫朝荣反倒渐渐沉默寡言了起来。他总是缄默不语,在无罣无碍的间隙默不作声地、专注出神地望着她。风言俏语慢慢成了绝响,他好像忽然变成了个笨口拙舌的人,翻来覆去也只会干巴巴地说“喜欢”。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他说,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再追问为什么以前知道、现在却不知道,他就说,那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解释不上来。——这不是敷衍是什么?换了谁能相信啊?曲砚浓烦死他了。最烦的时候,她翻脸让他滚,不滚就杀了他。法宝横在他面前,魔修说动手就真的会动手,她在魔门也是出了名的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卫朝荣了解她的脾气,也了解魔修的性情。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那,片刻后转身走了,但没有走远。他远远地等着,等她回心转意。到最后,曲砚浓也没舍得和他一拍两散。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混着,她懒得刨根究底,也不关心他到底怎么想,直到他命殒冥渊,她才知道原来卫朝荣真的很喜欢她。她是真的、真的不明白他。卫朝荣身份暴露、回到仙域后,她仍和他藕断丝不断地来往着。曲砚浓是魔修,她从进入魔门起便天生狂悖,不管什么仙魔正邪,她对魔门全无归属感,对她来说,情人是仙修反倒更有意趣,可卫朝荣竟也愿意,心甘情愿与她丝来线去,瞒天过海延续情丝——他可是个潜伏魔域多年不改丹心的仙修!她也曾作弄般问过他:如果哪天你的师长同门知道了,你怎么办?卫朝荣沉逸清俊的轮廓微凝。他语气平静,不知从前已预先打过多少遍腹稿、多少次思来想去:宗门对我的恩义,我已赴汤蹈火还清了。往后的日子,我自己做主。“你真不会后悔?”她有点诧异。“不会。”他简短地回答。他说不会后悔。也不知道他命殒冥渊的时候,会不会改了主意。曲砚浓思绪如乱线,往事回忆得太多,反倒叫人越发意兴阑珊。她皱起眉头,伸手按在眉边,心底升起一股烦躁:她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阆风之会?原本是从那个叫申少扬的小修士身上窥见了卫朝荣的影子,一时兴起,可她到了这里,认真看过几眼,分明是不像。不像,哪里都不像,没有人像他。纯粹浪费她的时间。尽管……时间已是她最宽绰、最不值一钱的东西。曲砚浓霍然站起身。她准备走了。了无意趣、意兴阑珊,哪里都一样,永恒不变的枯燥乏味。“我去,这小子到底是剑修还是刀修啊?这一剑怎么这么像是刀法呢?”胡天蓼正全心投入在周天宝鉴投影的比试中,没注意到曲砚浓的起身,无意间嘟囔,“他不会是扮猪吃虎吧?”曲砚浓神色无波,平平地朝周天宝鉴瞥了一眼。她并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这一眼能收获什么,只是如从前在不冻海上垂钓、定下阆风之会一般纯粹随意而为,瞥一眼也就过去了,她已然决定要走。可也就是这一眼。淳于纯和胡天蓼忽觉身侧空间一阵扭曲,不由齐齐转过头来,目光所及,首座上已没了曲砚浓的身影。这是撕裂空间、咫尺天涯的神通!别说是淳于纯和胡天蓼这样的元婴修士了,只怕就连刚晋升化神的修士也未必能掌握这样的神通——淳于纯和胡天蓼不确定当今在世的另外两位化神仙君是否也能施展这样的神通,但就算那两位仙君能,也绝不可能像曲砚浓这样信手为之。如此自如,轻描淡写。淳于纯和胡天蓼对视一眼,望见彼此眼底的惊骇,还有无穷的茫然。
——曲仙君急着撕裂空间,究竟是要去哪啊?陇头梅林里,绚丽灵光时不时闪过,刀光剑影。申少扬一剑劈开面前的冰凌,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儿说,“祝道友你先停一停听我说两句,反正现在这里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咱俩都能进下一场比试,何必还要继续打下去呢你说是不是?”玄黄道袍的清冷少女抬眸。“好。”她声音也泠泠的,干脆利落,“你把一枝春给我,我立刻收手。”申少扬哑然。他在心里叹口气——谈崩了,一枝春肯定是不能给的。陇头梅王树上的那枝冰梅就是这场比试要找的“一枝春”,申少扬算是来得晚,找到陇头梅王时,祝灵犀已在那里等待多时——当然不是等他,而是在等“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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