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片暗色之中,他的腰间却悬挂着一枚赤金色的木制发簪,发簪上金光点点,是水镜中唯一的光源。嵇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男人此时闭目阖眼,微垂着头,看不清楚面容,但是嵇灵很确定,这个男人他从未见过。“见了鬼了。”嵇灵心道:“我从没见过的人,怎么会成了我的仇人?虚空结仇?”他想了又想,没弄明白这仇是怎么结下的,只能求助阵法。嵇灵藏在桌下的双手结印,他中间二指内扣,拇指压与无名指之上,低声道:“起。”霎那间,桌布下金光流转,千百条丝线交织缠绕,如长河相汇,灵蛇游走,嵇灵微微闭目,默念九字箴言,阵法逐渐展开,煊赫的流光,铺满整个桌底。而就在阵法完成,他要卜算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花衬衫跌坐于地,颤颤巍巍地指着餐桌底下,抖得活像得了帕金森。他结结巴巴:“这,这,这……”嵇灵:“……”他无声收了阵法。傅杨和王程轩莫名其妙,都掀开桌布往下看,底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王程轩皱眉:“你怎么了?”花衬衫揉了揉眼:“没,没事。”他筷子掉在地上了,俯身下来捡,结果桌布底下金光流转,花衬衫仿佛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瞬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眼见金光散去,他被扶着坐起来,精神恍惚,喃喃自语:“一天之内幻视两场,我可能得去挂一下眼科或者精神科了。”嵇灵若无其事地夹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程轩喝得半梦半醒,往一旁的傅杨身上倒去,傅杨连忙扶住他:“王总,我们回去吗?”王程轩摆摆手:“再来两杯。”嵇灵起身:“正好,我去趟洗手间。”他和王程轩招呼:“王总,请等我一下,我和队长一起送您回去。”作为世间的正统神灵,嵇灵有诛邪除魔的职责,王程轩头顶的黑气都要溢出了,他没法不管。傅杨闻言,停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又很快低下头,替王程轩殷勤劝酒。嵇灵跟着服务生找到洗手间,他装模作样地洗了个手,环顾一圈,洗手间内空无一人,便覆手按在洗手台上,方才的探查被花衬衫打断了,他急需要更多的信息,了解那个凭空冒出来的仇人,比如他到底是谁,又为何和嵇灵结仇,以及他为什么会被绑缚着吊起来,以受难一般的姿势。
灿金色的灵力涌出,繁复的阵法以指尖为中心,向外张开,古奥的符号自阵中升起,嵇灵闭目,正要诵念箴言,肩膀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压着他旋转半周,而后死死撞在了洗手间的墙壁上。嵇灵肩胛骨一痛,背部死压着大理石墙壁,他吃痛皱眉,来人的身量比他高上一些,厚重的阴影覆压下来,将嵇灵整个笼罩其间,分外有压迫感。嵇灵抬眼,傅杨将他困在方寸之间,双目通红,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嵇灵,咬牙切齿地问:“小七,你入队这么多年,队长对你好不好?”嵇灵:“?”他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说法,犹疑:“大,大概?”傅杨欺身上前,揪住了嵇灵的领子,嵇灵退无可退,被迫和傅杨对视。傅杨俊挺的眉峰深深蹙起,嗓音中带着厚重的鼻音,还有微不可查的哽咽,他仿佛遭遇了不可接受的背叛,厉声质问:“小七,你摸着你的良心,队长对你好不好?当时我们演出,你被排挤到队伍边缘,是不是我给你递的话筒?”“你内向,社恐,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我频繁cue你,给你找话题?”“经纪人逼你喝酒,我有没有帮你挡过酒?”嵇灵一言不发。在漫长的沉默中,傅杨表情越发狰狞,他声声泣血,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似乎嵇灵做了他难以忍受的事情:“你那么清高,对低三下四的奉承不屑一顾,那你就一直清高下去啊!为什么要勾搭王程轩,还是在这种时候?”说着说着,他恍惚后退两步,睫毛上带着欲坠不坠地一点湿意,片刻后,傅杨抬起手,掩住了眼睛,喃喃道:“你明明知道我缺钱,你明明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你明明知道……”他声线发抖,似乎说不下去了。嵇灵叹息一声。他拍了拍傅杨的肩膀,安抚道:“队长,我没有那个意思。”傅杨一把挥开他的手,怒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推开其他队友往王程轩面前凑,你坐在他的右边,明明定下了我送他回家,你却也要跟来!你还能是什么意思?”嵇灵的领口被傅杨扯散了,他抬手整理领口,看着崩溃边缘的傅杨,再次叹息一声。傅杨表情狰狞,他额头的黑气更加狰狞,将他整个包裹其中,宛如缠身的厉鬼,从这阴沉一片的气运中,嵇灵能猜测傅杨的命运。——他会和王程轩一起,在回家路上遭遇不测,非死即残。“队长,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真相,你一定会觉得我发了疯,觉得我有病。”嵇灵叹气:“但我接下来说的话,就是事实。”傅杨冷笑:“你说。”嵇灵起抬眼,在他的眼眸深处,灿金色的光芒明灭沉浮,让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静谧幽深:“我能窥见天机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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