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二奶奶下了舢板,见除了两顶轿子之外只有两辆马车,她那保养得宜的鹅蛋脸顿时就往下一沉。
黄管家察言观色,哪里会注意不到,只当不知道,上来万分地赔着小心,道:“渡头风大,老爷太太先上轿吧。”
二奶奶却不动,只问道:“如今府里是谁当家?”
“我听我女人说,内宅是三奶奶在照看。”黄管家滴水不漏,赔笑道:“老太太念二爷好久了,从元宵就开始挂念了。”
娄二爷听到说起自己母亲,才回过神来,连忙“哦”了一声,二奶奶便不再问,只道:“月香,扶小姐下船吧。”
娄家规矩大,男家人子都垂眉敛目转身避让不敢看,只有几个媳妇上来想搀扶,但却一个都没搀扶到,黄管家行五,他老婆人称黄五家的,在内宅三房当差。
虽然是仆妇,却也跟小门户的当家娘子一样长裙大衫,涂脂抹粉,插金戴玉,她小心翼翼上前搀扶,二房的大小姐卿云却已经扶着丫鬟月香的手下了舢板。
当初离京时,大小姐才两三岁,生得粉雕玉琢,十五年过去,果然出落成了个端庄的大美人,和她母亲一样的鹅蛋脸,肤如凝脂,一双沉甸甸的大眼睛,鼻子却像二爷,和戏里的美人一样,是个琼瑶鼻,生得贵气,最难得是那股温柔的神气,让人一见心里就觉得亲近,她噙着笑,将手在黄五家的手上一搭,低头上了马车。
后一位大概是四小姐探雪,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虽然年幼,却神气得很,穿着一身红,羊皮小靴,一跳就上了岸,和大姐上了一辆马车。
黄五家的还在看四小姐,却听见了一声轻笑声。
这声音好听得很,又脆又轻,跟被风里的柳枝拂了一下脸似的,黄五家的转过脸来,看见了二小姐娄娴月,她穿得严实,穿着藕粉色白狐里子的披风,一手拉紧了披风的领子,只从下摆露出撒花洋缎的裙摆来。
一手却握着块藕色的帕子,挡住了半边脸,摇摇颤颤地下了船。
那藕色是极冷的紫色,更衬得双手像玉一般,十指纤纤,她像是怕风,握住了额头,只露出半张脸来。黄五家的看见,心神不觉一晃。
娄二小姐天生一对细眉,弯弯如柳,直扫到鬓角里去,虽然眯细了眼睛,却是一双桃花眼,白狐毛簇拥着一个尖尖下巴,微微有些病容,那帕子原被她咬着一角,被风一吹,险些脱手飞去,露出花瓣般浅红的嘴唇来,她瞥了一眼黄五家的呆样,顿时又笑了。
“还不上车,这可是过江风,冻不死你。”她身后的人骂道。
原来是个极漂亮的姑娘,一双眼睛尤其厉害,锋利得像刀,她也穿红,却十分利落,鹤氅拦腰系住,身条高挑,形容却看得出只有十五六岁,应该是三小姐凌霜,动作利落,催着姐姐上了车,自己一挑帘也上了马车,看她摔帘子的神色,倒像是和父母在斗气一般。
主人都上了轿马,黄管家放姚二在前面引路,自己看着小厮挑起几挂鞭炮,在岸边噼里啪啦地放了半刻钟。
很快,娄家的二老爷带着妻女回了京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有懂行的就说“这是来榜下捉婿来了”。
娄二老爷外放十五年,女儿是生了一个又一个,却一个都没定亲,金陵虽远,但故交同事也是有的,全留着来京城定亲,不是来捉婿是什么。
也有和娄家来往密切的夫人们,就猜到了,说:“娄二奶奶是憋了一口气回来的。”
娄家说高不高,也是有点自矜门槛的,毕竟是书香门第的世家,娄老太爷做到过侍郎,位置也不低了。
但娄二奶奶出身不好,是个商户女,是带了一笔大嫁妆进来的,要说娄二奶奶的身世,也确实是堪奇。
她本来姓梅,她母亲是下江人,下江的女子彪悍,是出了名的。
她母亲是独女,嫁到梅家,把个梅老爷管得是服服帖帖,梅家原本是贩丝绸起家,从江南各地贩卖丝绸到京城,回去的空船多半是贩粮,一船的面粉也赚不了多少钱。
梅老太太可不一样了,她看出江南香料贵,皮货贵,所以让压船的掌柜多买这两样,偏偏那年海上刮台风,南洋商人的船全折在了海里,年底香料的价格炒得比金子还贵,梅家一趟船回来的钱比卖丝绸的利还高。
梅老爷本来就怕老婆,从此更是言听计从,生意越做越大,到梅老爷身故时,已经是富甲一方了。
梅老爷没有小妾,只有一个独生女,就是娄二奶奶,要说她为什么嫁到娄家,也有一段传奇故事。
当初梅老爷留着她,本来是预备招婿的,娄二奶奶性格爽利,从小就跟着母亲学着管家,里里外外一把好手,虽然是个女儿,也有顶门立户的才干。
谁知道梅家宗族势大,等梅老爷身故,竟然纠集一帮族人,又有族中长老,强逼着梅老太太要过继族中子侄承嗣,要抢梅家的家业,堵着门不让她们出来,娄二奶奶那年才十五岁,好在贴身丫鬟得力,用绳子坠着爬墙出来,一纸诉状告到了府台衙门。
官司是吞金的猛兽,两边人都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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