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萧欠,我劝过你,不要爱我。”
“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缚。是因为你觉得我被爱,所以总是拒绝我吗。”
“可是我和你,真的不一样吗。”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金刚经》
他手腕上的血潺潺流下,扣着我的颈,任由血涌入我的脊梁。那抹红滚烫,鲜艳,包裹我的身体。他失血苍白,终于,从地上将衫捡起,环在腕上。
石头划破他的皮。
他在冷水里几乎要死去,却无声。
那一眼太长。
他轻轻念答。
“缚。”
“你痛苦于你生来被他人赋予的意义与你的自我相悖。”
“但是没有生的觉知,你又怎么能感受到‘我’这个存在。”
他撑了我太久,以至于我都快忘记,他也算是濒死之人。
可他没有停下,只稍作喘息:“你因为有生所以才有‘我’,你才能意识到‘我’这个存在,与他人心中罗缚的存在大不相同。”
“你有觉知,所以才能感受到苦难。”
“但这一切感受,都建立在活着之上。”
他倒在地上,任由泥潭淹没白皮。零星一点生气被消磨殆尽,蝴蝶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很久,久到我陷入空鸣。他忽然说话,一双眼凝视我,也只有我:“可能有件事情你误解我了。我并没有你以为的,被我的父母深爱。”
“他们在我很小时也离开了我。”
“我小时候妈进了精神病院,我爹把我丢到寄宿学校。至于你说我被爱,因为漂亮被爱,没有错。我被太多人爱过。也被太多人窥视过。”
“我之所以和你说苦难是寻常,仅仅是因为,这个世上变数无常。应该说变数就是平常。”
“拥有的会顷刻失去。良善的会化身恶徒。”
“失去,无奈,是太平常。”
少年望着天,没有泪垂下。那仿佛都是太平常。生也平常,死也平常,爱也平常,恨也平常。平常到,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爱恨,都不过平常。
平常到,任由那些人爱他恨他撕扯他。
红疤溺于苔泥,他身上万千细碎伤口被水泡得通红。他毫无感知,也不察觉疼,肆意消耗。
蝴蝶张开手,向上伸起:“人的欲望,有时也是可爱的。”
“欲望是一罐好用的镇痛剂。因为有欲望,所以苦难,也变得容易承受。”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这个人啊,没有多大的欲望。”
“因为你什么都有了。”
“功名,利禄,美色,只要你想要,你都会有。所以你倦怠。”
“你对那些不屑一顾。可是你又没有新的欲望。所以我才说,我没有发现你做什么,去平息你的苦难。”
他笑着,用胳膊将脸遮上,不见月光。
“你因为我美,觉得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但这个价值,难道不也是外界给我的么。”
“可我是怎么认为的呢,我又是怎么看待我的样子。这些,其实也没什么人在乎。”
“因为我是美的,所以我好像理所当然被赋予价值。但又因为我的美,所以我理所当然要承受所有的癫狂。”
“缚,在这一点上,我们殊途同归。”
“我与你说的自己,究竟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美,我是萧欠,所以人理所当然爱我或者恨我。是不是可以视作——我也是为了满足俗世欲望而生?但我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些都不重要?”
“这样的我,与你,不是一样么。”
“这样的我,为什么不能陪你死。”
那个人彻底瘫下。皮色没有支架。我头一次觉得,他竟是这么孤独。
我没有见过这样疲惫的萧欠。
他应当更骄气。
不知人间疾苦,高高在上,嘲弄那些无休无止的爱欲。
只是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我居然在想,我真的认识这个人吗。
我又真的了解过这个人吗。
为什么这样艳气靡生的人,也会说出这样衰无的话。
我只是觉得,他不至于此。
原来我不懂他。
正如他不懂我。
“我们分开之后,我把小孩送回学校。他跟你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也不该被卷进来。老朱带我搬到这里,我迷上自残。”
“我不是一个拥有太多欲望的人,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并没有特别想活着,但我也找不到理由必须要死。”
“求死也是一种欲望。生不尽意,所以求死。但这本身也代表了一种生的欲望。”
“人有欲望,才像活着。”
“活着对我来说是一件太淡的事情。”
“生死对我而言,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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