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欠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姑姑与我站在雨间,大雨,湿答答糊在脸上;我仰头看了看天,雨点凝成豆,砸在我的眼球,每一滴都是厚重的,好像要砸透我的皮,渗入我的骨。
“恨我吗。”她很轻的开口,目光伸得很长,很远,不知道看向何方。
我将双手交错相扣,任它直直垂下:“不恨的。萧欠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我们没有看向对方,她与我贴得很近,湿气冲散她身上的绿调玫瑰味,整个人冷淡下来,就像是被一场雨泼灭了满身火。
“姑姑,我们只是立场不一样。”我望向她。
雨水滚入她的衣领,她的羊绒外衣上是深深浅浅的斑驳痕迹;冻水将她的发梢打落,乌黑的发贴在鬓角,她的气从肺腔叹出,辗转涌入鼻喉。长久过后,一片香皮色间,她向前走去,一身哑涩的灰白融进雨雾里。
她没有再回头。
“那些陈年宿怨你究竟知道多少?”
我站在她身后一丈处,看着妇人高挑消瘦的背影:“足够我与他结婚的动机。”
她的肩膀错了错,上身微弱地晃了瞬,最后将脊梁扳直,站在那,如同不动的伞骨:“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父亲忌日。”
她终于回望我;隔着雨,我看不清她的神情:“罗拾忌日,萧衍死了,你和他儿子结婚。”
我安静笑着,没有说话。
“你让罗兰早早安排人在那附近候着,把萧衍送来罗家的医院,让老叁给我传话,偏偏挑这天带萧欠来见萧衍最后一面,最后借我的口去打压萧欠。”
“小缚,明明你什么都做了,细究起来却仍然置身事外。”
“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将这些巧合扣起来的,所以该不该说你太聪明。”
我笑得愈发开明,雨水将我扑湿,我柔声回应:“姑姑,我只是顺势而为。”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姑姑终于放声笑出,最后疲倦地弯下腰与背,温声道了句:“我毕竟在罗家做主这么多年。”
她顿了顿,柔了声才接着说:“你比罗拾还要偏执。”
“可我没有他这么咄咄逼人。我给你们留足选择的余地。”我走去将她扶起,她半个身体依偎在我肩头,我贴在她耳边缓声,“只是恰好,你们都这样选了。恰好天时地利人和都在。”
“虽有意外,但万幸结果如我所愿。”
妇人将手指扣入我的手臂,软肉被捏实,近乎握住我的骨:“小缚,你太了解每个人的动机与立场。罗家有你,我很高兴。”
“我只怕你慧极必伤。”
我撑着她的肩膀,带她一路往外走去。妇人还是老了,再光贵的皮囊也遮不住西沉的暮气。
临别前,她最终问我一句:小缚,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没有回答。
我想要将蝴蝶彻底驯服。
他恨我,但他不得不靠着我。
这就是弱势者的悲哀。
我重新回到萧衍的停尸房。
他的尸体上铺了些水迹,皮肉苍冷,太平间内冷气冻得瘆人。他的身体早已被清理干净,等候最后的道别。与亲友,与蝴蝶。
葬礼所需的一切早已备好;他回不到故乡,葬在他方,成了他乡之客。
要去找萧欠送他最后一程。一如我当年,站在罗拾的尸体旁,将那个如同落水狗一般的男人温柔扶起,对他说:“谢谢您来祭奠。”
那年的蝴蝶才十五岁,只会躲在梧桐树后惶惶;那年的萧衍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无人撑起他的脊梁。
他们永远只会躲起来,等着别人去撑腰。
忽然有人进门,在我身后轻唤一句:“大小姐。”
“萧欠先生去了夜馆。”
我回过头,笑着喊他:“老叁。”
“找到我要的人了吗。”
“找到了。”他仍是一身板正的黑衣,整个人被绷死在沉闷的威压里,如同齿轮一样运作。
我向他点了点头,朝外走去:“明早是葬礼。辛苦你多上心。”
老叁略微躬了躬身体,低声应了句:“明白。”
雨终于停下,见过死人,身上一身寒气。天阴下,压过一片山;座椅上,多年前的红丝绒软垫早已陷下去,细绒被折弯,泛着灰蓝色反光。我一个人坐了好一会才去找蝴蝶。
山路上没什么人,到夜馆时已经入夜。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里面人潮涌动,弥着一股酒肉与脂粉香。有人站在犄角旮旯里抽烟,大口大口地呛着,说尽下流话。
我去到他面前,从包中抽出几张红纸,客气放到他手上:“先生,我想向您问个人。”
那个男人一身腥臭,杂着劣质烧人的烟草味,举过票子借着暗光看了又看;一身衣服陈旧打皱,领口敞开蹋下,像发了霉的腌菜。
“哟,追人追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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