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十四岁那年的深冬,我一个人被流放到异国。记忆深处的那片百年松林,苍苍绿绿之中是一座阴冷的红砖古堡——那是我所在的女校,坐落于某个极其隐蔽的村落。
老师古板严苛,学生欺上瞒下,围成一个又一个小圈子,其中势力错综复杂。初入学那年,以西班牙人为首的一干人等对我进立了个下马威;他们借着玩闹的机会将曲棍球杆狠狠砸在我的后脑勺上。
有那么几分钟,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时间好像过得很慢,我笔直地倒在地上,耳朵一片空鸣,很久以后才得以听见那些嘈杂的人声:嬉笑的,担忧的,不屑的……
直到有人将我扯起,扔在软垫上装模作样地喊老师来看。
我不会英语,我听不懂,也不会说。那天我如同死尸一样躺着,任由她们颠倒黑白,最后息事宁人。
那是我的十四岁,我突然明白:没本事,会挨打。
那时我很瘦,而且矮。西班牙人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人种优势,在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已经身高体长,比我高许多,我打不过。
于是从那天起,我学会怎么卖笑。我努力读书,成为老师心中最努力的学生;我与所有同学交好,让他们都感受到我的善意;我将我的内务常年如一日的收整好,直至成为一种标杆似的存在。
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增添我手上的砝码。
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没有人能轻易动我。
这个世上从没有这么多报仇雪恨,也没有这么多悲天悯人;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弱就是原罪。
人类的感情本质上都是一种资源置换;认清自己的路,然后走下去。
这些话残忍,冰冷,戳破所有美好的幻想,直指血淋淋的真实。认清自己的能力,明确自己的目标,然后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资源朝那个方向走去;在这一路上犯错不要紧,挨打不要紧,错了就要改,挨打要受着。
因为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救你。
而悲天悯人与报仇雪恨,都是需要成本的;涉及到成本,就得权衡利弊得失。
绿皮车驰骋而过,我离开了avo的公寓。有些话从挑明开始就回不去了,而这个小少年也必须独自面对磅礴的现实。他曾经很幸运,有人守护了他所有的稚嫩纯粹与善良;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本了。
这个世界太大;稍不留神,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立黄土高坡,无边的荒凉。
可是这样活着,十年,百年,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一样的荒芜。
谈拯不拯救有些可笑,苍天之下,众生苦相,多少人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能妄言去救别人。
所以,我渡我自己。
那天我坐在车内,绿皮车向前奔走。天黑,归家时在路边买了一束茉莉花。
很久以后,我才到家。
院中亮着昏暗的光,门边倚着一个男人,身量高挑却站不端正,仿佛没有脊梁;丝绸衬衫被他穿得松松垮垮,衣尾被随意束进长裤里,手指尖夹了根烟,没有吸,任由烟雾四散。
“晚上好,萧欠。”
他含着笑,隔着雾间,长长的向我望来。
“哎——罗缚。”
蝴蝶缓慢的朝我走来,却在离我还剩七步时止住,随手将烟碾灭,在园中站正。宽大的衬衫裹着他消瘦单薄的骨架皮肉,烟草味混着茉莉香,他来时带着一捧月光。
这个男人的姿容太盛,介于青涩与娇矜间,满是被人宠惯的懒散。
“对不起啊,等你太久,忍不住。”他似真似假地道歉。
印象之中,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等过谁。
我垂了垂头,再看向他时眼底只剩温柔,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被扫荡一空:“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不怕着凉?”
他顿住,看着我没有说话。
那目光太深,眼底埋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五味杂陈在一起,有别于以往欢场上的迷离疏远。他过去总是对我防备很深,严丝合缝完全不给我一点靠近的机会;在暗中观察久了,也就知道他想要些什么——
一个脆弱的,没有安全感的人又能想要些什么呢?无非是无条件的爱与包容。
我拿不出爱,爱这种东西太纯粹,只有纯善至极的人才能给他想要的那种,毫无瑕疵的,满心满腹的爱意。
我能给他什么呢?包容。无条件的包容,解决他所有的问题,纵容他,让他依赖我。我能为他建起一座避风港,让他心甘情愿地走入闭环。
萧欠还是太怯懦,将自己封锁得太死,既没有勇气好好生,也没有魄力当场死。
他在欲望中沉溺,醉生梦死,自我毁灭;别人想向他伸手,他却笑了笑,无所谓的将人推开。
“罗缚。”很久以后,他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很装。”
我的四肢有些发冷,看着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升起,好像是有些酸涩,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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