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紫黑影子钻过土层时的窸窣音,与掉落地面时的撞击响,终于渐渐微弱了下去,最后完全断绝静寂下来,像一场暴雨迎来了尾声。
被手电光芒照亮的土地,在光下浮着一层蒙蒙的惨白色,嶙峋起伏地铺展向远方,直至没入黑暗再也看不见了。
光芒中除了空空荡荡的土地什么也没有,但二人只是愣愣地站着,直直望着远方,仿佛身体与思维一起凝固在了这片昏蒙蒙的土腔里。
林三酒隐约感觉到,他们是在好几分钟以前转过身朝后看的——目光一落进身后遥远虚无的黑暗中,他们就再也没有动过一下,再没有说过一个字。她现在只想这样一动不动地等待下去,像一尊空白的、无喜无忧的石膏像那样,直到她等来一切的终结。
意老师隐隐的叫喊声,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地响了好一会儿,但听起来就像是窗外走过的一阵风,没法让人把它放在心上。
一路以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与自己体内另一个意志相抗;但是现在,体内另一个意志不见了,她与其抗争的意志也不见了,脑海中只剩下了雪茫茫的一片。
她望着远方苍白无力的光圈中,逐渐膨胀、逐渐升起了一线庞大弧形;紧接着,脚下地面轰隆隆地震颤了起来——那庞然大物正在朝二人所在之处渐渐靠近,震感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强烈;土灰扑簇簇地落进半空里,在手电光中浮起了一层灰白的尘土。
“快点躲开!”意老师突然尖锐响亮起来的一声高呼,与一道骤然刺穿了太阳穴的猛烈战栗感,一起从林三酒脑海中打了过去,仿佛暗夜中乍然亮起的一道闪电。她悚然一惊,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感到太阳穴上被电流击得又麻又疼。
她肩上那只多爪的机械吱吱一响,一个电子女声平淡地说道:“即将加大至第二强度。”
“不,不用了,我好了!”
林三酒急忙叫了一声,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重新回到躯壳里的灵魂,神智总算清楚了;她来不及抬头看一眼远方正轰隆隆而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一把拽住斯巴安的手腕,拉着他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你醒醒,咱们快走!”
金发男人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神色茫茫然地转过了头。他似乎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非走不可,脚下一步比一步迟滞。林三酒越过他的肩膀朝后方黑暗里一扫,激灵灵地打了个战,反手一巴掌甩上了他的面颊:“回过神来!”
斯巴安浑身一震,目光重新有了聚焦点。他捂住一边脸,刚要扭头往后看,却又硬生生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仅仅瞬息之间,他已经立刻明白了眼下的状况:“你是怎么醒过神的?”
“多亏了你给我的这个小玩意,”林三酒手掌心里还麻麻地微痛,她甩甩手答道:“和我的一个能力恰好呼应上了……快走!”
二人不敢耽误,在震颤颠簸的土地上,大步大步地朝前飞奔起来。只不过他们甚至发挥不出平常一半的速度——不仅仅是因为地上到处都是滑溜溜、湿乎乎的一片烂肉泥潭;还因为逃离身后那东西的每一步,都必须经过一番挣扎与抗争才能迈出去,就像是在精神与肉体上压上了千斤重担一样。
这样跑了一会儿,脚下震感越来越明显了,有时几乎能将他们甩离地面——那庞然大物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显然正在一点点缩短。
“原来我们身后就是一个更大的空腔,”斯巴安一边跑一边说道,气息微微发颤:“我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早该想到?”
“刚才一路走下来,我发现这些空腔一个接一个地往深处交错叠加,使地下的构造正好能够彼此支撑,不会让那大家伙出来时把地面给震得塌陷下来。”在土地隆隆的晃动中,他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声音模模糊糊:“如果刚才我静下心,或者能推测出下一个空腔的位置的。”
“你是说,那个东西也懂……结构力学?”林三酒满心讶然——她甚至都不太确定自己这个词用对了没有。
“谁知道呢,也有可能只是它的一种直觉。”
在气息不稳的交谈声中,林三酒感到脚下地面正在朝上攀升,一点点爬起了一个缓坡。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了;如果斯巴安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他们只要及时冲回上一个空腔里,那身后的庞然大物就没法钻进去跟着他们了——它目前的体积或许还可以在两个相邻的空腔中活动,但上一个空腔对它来说,一定是过小了,早就容不下它了才对。
“往上跑!”斯巴安显然也与她想到了一块儿。
林三酒点点头,二人匆匆跑了几秒,脚下大地的震颤却渐渐减轻了,很快就弱了下去,仿佛一段终于消散的回音。他们急促的喘息声,在静下来的空腔里听起来更加响亮了;她终于没忍住一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
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影子,幽幽地从漆黑里探出了一半,在昏蒙蒙的光线中看起来彷如黑暗太空中的半个月球。
一瞬间,她脑中又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思绪也不存在了。
“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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