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记得你,不仅记得,我知道你很多事情。”他顿足,静静地望着她圆润渐渐泛上桃粉色的面颊,缓缓道,“你爱下棋,却常常悔棋,只因多数棋盘是十九路,而你自小学的却是二十一路,所以不习惯罢了……”
她怔怔地回望他,不曾想他居然会知道这个秘密。
他的话渐多,每一句都撞进她心里。
“我第一次见你之后,便常着人去打听你的事情……”隔着金箔面具看着她,他总觉得另一只眼睛也有了安身之处,“我还知道,你是四更时出生,原名「朝露」,因撞了先太后名讳,才改为「晞」……这些我都知道……”
他每说一句,她的眼睛便亮一分。待他说完,她一双眼睛盛满水光。
她内心止不住地雀跃,同时也更添两分勇气。
“您竟都知道……”她咬唇道,“那……那您要是不嫌弃,咱们一道出宫后,能不能……”
能不能靠近一些呢?
再有勇气的姑娘,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吧。
“我怎么会嫌弃你?”赫连遂道,“我……愿意陪你走……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
她欣喜若狂,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位来自琅琊的姑娘很实在,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举着伞,离他更近了几分。
“您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我父母为人极好,我家也不像有些家中那样事杂,无论对汉人还是鲜卑人都以礼相待……
您说,咱们出去建春门要不先去城中逛逛?哎,进宫这样久,我还未曾逛过元京……
如果您不喜欢这儿,那咱们去别的地方也成……大人,您在京中这样久,还想家吗?
您若是想家,我也愿意跟着您去吐谷浑看看。我听父亲说过,吐谷浑有这天底下最高的山……”
他静静听着,面上泛起微笑。然而未等她说完,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她愣愣地看着他。
“大人?”
“大人……”
纸伞无力地垂在地上。
天地间只剩一片浮白。
温鸯入太极殿东堂时,便见天子依窗而坐。他一手拿了沓卷宗,另一手执了一盏热茶,轻嘬了一口。
温鸯行了大礼,却久久不言。
天子察觉他的不对劲,抬眼问:“先起来吧……什么事?”
温鸯平静地道:“大司马赫连遂猝死在建春门,如陛下所料,那位遣出宫的嫔御自请为他敛尸。”
天子没有抬头,只说了两个字
温鸯踌躇片刻,双手依然举过头顶,十分谨慎小心地道:“端王殿下……已于半个时辰前气绝而薨……”
说罢,他舒了口气,又吊起了另外一口气。
翻页声倏然而停。
天子凝视着手上的杯子,见浅浅的茶水上倒映出窗外雪景。
“朕知道了。”他的平静出乎温鸯的意料。
温鸯正要告退,却听天子又吩咐道:“将他与浮山二人合葬吧。”
温鸯回了声是后,离开东堂。
走到廊下时,见李遂意与石兰二人带着皇子迎面走来。
他上前一步拱手揖道:“殿下……”
拓跋珣冻得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正被石兰牵着。
“温刺史。”他仰起脸问,“孤这时候进去会打扰父皇吗?”
温鸯想起他出来时天子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后道:“殿下此时打扰再合适不过。”
拓跋珣不懂他的用意。
石兰松开了他的手,笑道:“殿下,去吧,好好劝劝陛下。”
拓跋珣噢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进了东堂。
温鸯与李遂意石兰站在廊下闲聊。
“石女史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温鸯笑道,“这里先恭喜女史了。”
“为娘娘、为陛下效力而已。”石兰抿唇摇头跟着笑,“温大人不也是?”
温鸯颔首,又对李遂意道:“这一场劫难后朝堂上下空出不少位子,陛下废寝忘食连日处理政务、选拔新人,看模样又消瘦不少。李内臣多劝劝陛下,莫让他熬坏了身子。”
“劝是劝了,可陛下不听呐!”李遂意叹道,“能劝得动的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一人
温鸯心下觉得天子不像是因为忙碌便会遗忘贵妃的人。
“虎贲军还在镇南大将军手中,若此时再生出什么意外,陛下难以周全。”温鸯低声道,“陛下胸有沟壑,他做什么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三人一同望向东堂,听到拓跋珣正在唤他。
“父皇!爹爹!”拓跋珣将手肘支在案上,伸着头去看父亲,“您的眼眶怎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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